生活－生活
車房怪影驚魂記
魏劉國晶
覺 得 車 房 有 異 樣 是 從 那 個 夜 晚 開 始 的 ： 當 車 子 駛 進 車 房 的 時 候 ， 我 明 明 看 到 一 團 小 黑 影 滾 進 了 雜 物 架 的 下 面 。 「 難 道 是 一 片 枯 葉 被 車 子 帶 動 的 空 氣 捲 到 架 底 ？ 」 心 中 忖 度 。 為 了 要 查 個 究 竟 ， 便 拿 個 手 電 筒 去 照 照 到 底 是 不 是 枯 葉 ， 卻 又 甚 麼 也 沒 有 。 我 清 楚 自 己 不 是 眼 花 ， 這 一 團 小 黑 影 ， 到 底 是 甚 麼 ？ 叫 我 滿 腹 狐 疑 。
我 這 個 車 房 ， 與 其 說 是 車 房 ， 還 不 如 稱 它 為 「 堆 物 室 」 。 住 了 二 十 多 年 養 大 三 個 孩 子 的 屋 子 ， 堆 積 了 不 少 用 不 著 但 又 捨 不 得 丟 的 東 西 。 例 如 從 幼 兒 到 長 大 每 一 個 階 段 都 有 一 套 套 不 同 程 度 不 同 類 型 的 所 謂 「 百 科 全 書 」 ， 當 媽 媽 的 一 廂 情 願 打 算 留 給 孩 子 將 來 的 孩 子 用 ， 於 是 一 箱 一 箱 的 疊 在 雜 物 架 底 層 。 反 正 不 想 擺 在 屋 內 的 東 西 ， 都 被 堆 放 到 車 房 兩 邊 的 架 子 上 ， 甚 至 過 時 過 節 人 多 時 要 備 用 的 大 量 蔬 菜 ， 冰 箱 擺 不 下 的 ， 就 用 個 籃 子 裝 著 擱 在 車 房 … … 。 日 積 月 累 ， 在 車 房 內 連 上 車 下 車 都 要 側 身 出 入 ， 兩 邊 的 空 間 都 讓 那 些 「 存 之 無 用 ， 棄 之 可 惜 」 的 東 西 佔 用 了 。
如 是 者 過 了 十 天 半 月 吧 ， 直 到 我 去 取 用 一 棵 紹 菜 ， 才 不 由 我 不 相 信 車 房 裡 的 確 有 「 異 物 」 存 在 ： 那 棵 紹 菜 靠 著 籃 邊 的 那 一 面 佈 滿 密 麻 麻 的 爪 痕 （ 抑 或 齒 痕 ） ， 叫 人 毛 骨 聳 然 。
我 的 天 ， 這 到 底 是 甚 麼 鬼 呀 ？
唯 有 逢 人 便 問 。 人 家 說 ， 這 一 定 是 鼠 類 ， 只 是 不 知 是 家 鼠 ， 田 鼠 或 甚 至 可 能 是 松 鼠 。 消 滅 鼠 類 的 方 法 有 好 幾 種 ， 其 中 一 種 最 人 道 的 是 用 電 擊 把 它 們 嚇 走 。 為 了 避 免 接 觸 活 鼠 或 死 鼠 ， 我 選 用 了 這 一 個 方 法 ： 用 兩 條 粗 銅 線 隔 一 吋 距 離 平 行 地 固 定 在 一 塊 木 板 上 ， 中 間 綁 一 小 塊 餌 ， 再 將 銅 線 插 在 電 線 的 插 頭 上 ， 裝 置 好 了 便 接 上 電 源 ， 只 要 有 動 物 想 偷 那 塊 餌 就 一 定 會 被 電 震 。 據 說 ， 它 嚇 怕 了 以 後 就 不 敢 再 回 來 了 。
第 二 天 ， 看 到 那 塊 餌 已 不 在 原 來 的 位 置 上 。 就 是 說 晚 上 曾 有 動 物 被 電 擊 而 嚇 得 逃 之 夭 夭 。 我 滿 懷 希 望 這 一 隻 在 我 車 房 出 沒 的 東 西 從 此 不 再 出 現 騷 擾 我 的 安 寧 ， 但 同 時 又 不 禁 存 疑 ： 這 一 隻 嚇 走 的 是 不 是 造 成 紹 菜 抓 痕 的 同 一 隻 呢 ？
當 前 之 務 ， 是 要 把 車 房 的 雜 物 作 徹 底 清 理 。 天 曉 得 造 成 抓 痕 的 動 物 是 否 把 巢 穴 築 在 我 的 車 房 內 ？
面 對 一 件 如 此 艱 巨 又 莫 測 的 任 務 ， 真 希 望 這 一 刻 我 不 是 這 屋 子 的 主 人 ， 那 我 就 不 必 負 擔 這 個 責 任 了 。 偏 偏 這 是 屬 於 我 的 事 物 ， 唯 有 按 捺 住 忐 忑 的 心 ， 萬 分 不 情 願 地 拖 著 吸 塵 機 進 入 車 房 。
要 清 ， 就 得 逐 個 逐 個 箱 子 移 開 。 突 然 ， 在 一 個 箱 子 的 側 邊 ， 冒 出 一 對 驚 惶 的 小 眼 睛 骨 碌 碌 地 盯 住 我 。 我 哇 的 一 聲 尖 叫 ， 它 馬 上 消 失 在 其 他 箱 子 後 面 ─ ─ 終 於 ， 我 親 眼 看 到 這 個 在 我 車 房 肆 虐 的 元 兇 禍 首 了 ！
這 麼 說 來 ， 電 擊 嚇 走 的 ， 不 是 這 隻 身 長 二 吋 左 右 的 小 老 鼠 ， 而 恐 怕 是 鄰 居 那 隻 想 幫 忙 捕 鼠 的 貓 。
事 到 如 今 ， 我 還 能 有 甚 麼 選 擇 ？ 唯 有 硬 著 發 麻 的 頭 皮 繼 續 逐 個 箱 子 移 開 來 清 理 。 這 時 候 我 才 曉 得 ， 是 以 前 女 兒 用 來 做 手 工 填 料 用 的 那 袋 碎 米 把 老 鼠 引 來 的 ， 於 是 馬 上 扔 掉 這 袋 惹 禍 的 東 西 。
誰 知 更 匪 夷 所 思 的 事 還 在 後 頭 。 一 移 開 最 下 一 層 那 箱 舊 百 科 全 書 ， 真 個 觸 目 驚 心 ： 就 在 箱 子 背 後 那 堵 水 泥 牆 上 ， 駭 然 有 一 隻 乾 扁 了 的 鼠 屍 完 完 整 整 頭 下 尾 上 斜 斜 地 貼 在 牆 上 ， 恍 如 一 張 精 緻 的 小 毛 皮 掛 毯 。 ─ ─ 到 這 個 地 步 ， 我 的 膽 量 實 在 無 法 再 撐 得 住 了 ， 手 抖 聲 顫 地 打 電 話 向 住 在 附 近 的 一 個 親 戚 求 救 ， 請 他 馬 上 來 幫 忙 把 這 緊 貼 在 牆 上 的 乾 鼠 屍 處 理 掉 。
按 推 斷 ， 一 定 是 當 這 隻 薄 命 的 小 老 鼠 正 在 牆 上 往 下 爬 之 際 ， 不 曉 得 是 誰 在 上 車 下 車 時 嫌 空 間 太 窄 無 意 中 把 那 箱 百 科 全 書 往 裡 一 推 ， 時 間 地 點 都 湊 巧 ， 它 的 小 命 一 下 子 就 如 此 嗚 呼 哀 哉 了 。
鼠 類 都 是 一 對 一 對 生 活 而 且 繁 殖 甚 快 的 。 從 我 發 現 小 黑 影 至 今 ， 假 如 不 是 被 壓 扁 了 一 隻 ， 我 真 不 敢 想 像 我 的 車 房 如 今 已 經 有 多 少 代 的 鼠 輩 橫 行 。 ─ ─ 一 想 及 此 ， 叫 我 如 何 能 不 滿 懷 感 激 ？ ！ 那 種 無 微 不 至 的 由 上 而 來 的 庇 祐 看 顧 ， 甚 至 在 我 犯 了 錯 ， 堆 積 雜 物 和 把 一 袋 可 以 作 飼 料 用 的 碎 米 放 在 車 房 招 來 老 鼠 ， 也 被 一 個 「 無 意 的 湊 巧 」 去 減 低 造 成 的 禍 害 。 說 起 來 ， 造 成 一 個 「 湊 巧 」 的 時 間 、 地 點 、 角 色 ， 豈 是 種 種 「 無 意 」 可 以 湊 成 ？ 巧 是 巧 在 它 本 身 自 成 一 個 轉 機 ， 說 是 源 自 全 能 神 有 意 的 安 排 湊 合 ， 似 乎 更 覺 順 理 成 章 。 那 麼 ， 現 在 假 如 我 告 訴 你 ： 「 我 為 車 房 內 有 一 隻 死 老 鼠 而 獻 上 感 恩 。 」 你 還 會 覺 得 太 荒 唐 嗎 ？
隔 了 一 天 ， 曾 經 和 我 打 過 一 次 照 面 的 那 隻 也 被 鼠 夾 逮 住 了 。 自 此 ， 我 進 車 房 就 再 沒 有 了 那 「 異 樣 」 的 感 覺 。 於 是 ， 上 次 收 垃 圾 日 我 扔 了 一 整 套 廿 多 本 的 舊 百 科 全 書 。 終 於 ， 經 歷 這 次 驚 心 動 魄 ， 清 理 車 房 的 這 些 積 了 多 年 的 「 堆 物 」 ， 才 總 算 有 了 個 「 開 始 」 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