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生園地
生生不息的堅忍與開創──與歲寒三友圍爐對談
羅華慶
在 春 節 年 景 中 ， 以 松 、 竹 、 梅 ， 最 能 表 現 中 華 民 族 的 文 化 氣 質 ． 明 代 才 子 程 明 政 作 《 歲 寒 三 友 圖 》 ， 頌 松 竹 梅 為 「 歲 寒 三 友 」 ， 曰 ： 松 者 ， 四 季 常 青 ； 竹 者 ， 經 年 不 凋 ； 梅 者 ， 耐 寒 開 花 ．
松 樹 的 堅 毅 和 苦 耐 ， 在 歲 末 隆 冬 之 際 最 顯 著 。 自 古 以 來 ， 松 就 一 直 是 高 人 逸 士 的 代 表 ， 被 列 為 歲 寒 三 友 之 首 。 《 史 記 》 稱 它 為 百 木 之 長 ， 可 以 守 宮 闕 。 莊 子 說 ： 「 天 寒 既 至 ， 霜 雪 既 降 ， 吾 是 知 松 柏 之 茂 。 」 《 論 語 》 也 說 ： 「 歲 寒 ， 然 後 知 松 柏 之 後 凋 也 。 」
魏 劉 公 幹 詩 曰 ： 「 亭 亭 山 上 松 ， 瑟 瑟 谷 中 風 ； 風 聲 一 何 盛 ， 松 枝 一 何 勁 。 風 霜 正 慘 悽 ， 終 歲 恆 端 正 。 豈 不 罹 霜 雪 ？ 松 柏 有 本 性 ！ 」
竹 的 枝 幹 挺 拔 ， 象 徵 堅 貞 不 移 的 高 風 亮 節 。 文 天 祥 在 國 難 之 秋 ， 昂 然 面 對 死 亡 ， 在 《 正 氣 歌 》 中 高 嘆 ， 「 人 生 自 古 誰 無 死 ， 留 取 丹 心 照 汗 青 。 」 （ 古 人 以 竹 簡 為 文 字 記 錄 材 料 ， 因 新 竹 含 水 份 ， 容 易 腐 朽 虫 蛀 ， 製 作 書 簡 之 前 必 須 經 過 烤 炙 ， 讓 它 出 汗 、 去 青 ， 俗 稱 「 汗 青 」 ， 或 「 殺 青 」 。 後 來 「 汗 青 」 便 成 了 書 籍 ， 尤 其 是 史 籍 的 代 稱 。 ）
梅 花 在 寒 冬 臘 月 開 花 ， 故 名 臘 梅 ， 越 冷 越 芳 香 。 俗 語 云 ， 「 不 是 一 番 徹 骨 寒 ， 焉 得 梅 花 撲 鼻 香 。 」
南 宋 ． 盧 梅 坡 《 雪 梅 》 詩 曰 : 「 有 梅 無 雪 不 精 神 ， 有 雪 無 詩 俗 了 人 。 日 暮 詩 成 天 又 雪 ， 與 梅 並 作 十 分 春 。 」
歲 寒 三 友 所 代 表 的 ， 是 一 種 扎 根 於 土 地 ， 堅 忍 不 拔 ， 趨 向 於 「 穩 定 型 」 的 文 化 氣 質 。 形 成 了 一 種 堅 忍 的 ， 循 環 性 生 生 不 息 的 文 化 系 統 和 氣 質 ， 對 於 西 洋 人 那 冒 險 向 前 的 「 進 取 型 」 文 化 氣 質 。 雖 然 西 洋 文 化 也 有 其 相 對 保 守 的 一 面 向 （ 尤 其 是 歐 陸 文 化 ） ， 但 它 卻 表 現 了 更 強 的 進 取 性 格 。 這 種 文 化 根 基 在 於 對 人 的 有 限 和 真 理 無 限 的 信 念 ， 也 基 於 其 超 越 無 限 的 上 帝 觀 ， 在 不 斷 地 悔 悟 和 更 新 之 間 追 求 進 取 。
穩 定 型 的 文 化 氣 質 ， 傾 向 於 「 真 理 在 過 去 」 ， 和 「 真 理 在 此 地 」 的 信 念 ， 需 要 持 守 ； 進 取 型 的 文 化 氣 質 卻 傾 向 於 「 真 理 在 未 來 」 ， 和 「 真 理 在 彼 岸 」 ， 要 勇 於 探 索 和 重 新 發 現 。 面 對 大 陸 上 的 風 暴 ， 形 成 站 穩 立 場 的 堅 韌 ； 面 對 海 洋 上 的 風 暴 ， 卻 需 要 進 取 。
每 一 種 文 化 氣 質 ， 皆 有 其 正 面 和 負 面 的 因 素 和 影 響 。 數 千 年 來 ， 歲 寒 三 友 所 代 表 的 ， 華 夏 民 族 堅 忍 不 拔 的 毅 力 ， 和 那 寧 死 不 屆 的 高 風 亮 節 精 神 ， 保 守 了 國 家 民 族 的 血 統 和 文 化 中 許 多 偉 大 優 良 的 傳 統 。 同 時 ， 卻 也 因 著 這 持 守 穩 定 的 個 性 傾 向 ， 文 化 中 積 存 了 許 多 渣 滓 ， 柏 楊 稱 之 為 「 醬 缸 文 化 」 ， 漸 漸 形 成 了 一 個 強 大 而 封 閉 的 文 化 系 統 。
今 日 世 界 所 面 對 科 技 政 經 文 化 的 全 球 化 的 浪 潮 ， 我 們 不 僅 需 要 忠 貞 堅 勒 地 持 守 ， 也 需 要 衝 風 破 浪 ， 拋 棄 渣 滓 ， 航 向 未 來 ， 勇 於 探 索 。 這 是 一 種 懺 悔 而 更 新 的 歷 程 。 所 謂 「 創 造 的 轉 化 」 的 懺 悔 必 須 要 有 一 個 「 超 越 的 局 外 點 」 ， 不 然 則 又 會 落 入 一 個 更 深 更 大 的 自 我 懺 悔 的 內 在 化 循 環 封 閉 系 統 之 中 。 當 寒 風 冰 雪 來 侵 時 ， 惟 有 把 自 己 緊 緊 地 捆 綁 在 這 卦 閉 系 統 的 堅 土 之 上 ， 期 待 著 下 一 個 循 環 的 再 現 。
上 帝 不 僅 是 過 去 某 年 某 日 的 上 帝 ， 祂 更 是 將 來 的 上 帝 ； 真 理 不 僅 在 於 過 去 ， 也 在 於 未 來 。 祂 既 創 造 歷 史 ， 也 在 救 贖 歷 史 ， 開 創 未 來 。 我 們 需 要 突 破 圓 形 回 歸 的 宇 宙 觀 ， 而 邁 向 永 恆 開 創 的 宇 宙 觀 。 超 越 的 上 帝 觀 ， 啟 示 和 救 贖 ， 是 創 造 轉 化 的 「 超 越 的 局 外 點 」 。 從 循 環 封 閉 的 生 生 不 息 ， 轉 向 開 創 永 恆 的 生 生 不 息 。
新 春 佳 節 將 至 ， 我 家 裡 佈 置 了 「 歲 寒 三 友 」 的 盤 景 。 在 陣 陣 臘 梅 飄 香 之 下 ， 不 斷 反 思 自 己 的 文 化 氣 質 。 冬 去 春 來 ， 欣 見 歲 寒 三 友 已 昂 首 挺 胸 ， 傲 然 迎 向 朝 陽 ， 開 向 世 界 ， 迎 向 天 空 ， 邁 向 繁 榮 ， 迎 向 上 帝 ， 迎 向 永 恆 生 命 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