弟 弟 比 我 小 四 歲 ， 非 常 聰 明 。 最 小 的 記 憶 裡 ， 他 才 兩 歲 多 ， 跟 大 人 們 看 了 電 影 《 賣 花 姑 娘 》 回 來 ， 坐 在 門 檻 上 唱 歌 ： “ 賣 FA 姑 娘 ， 手 提 FA 籃 ， 一 步 一 步 叫 賣 FA ， FA FA 你 別 悲 傷 ， 唱 支 歌 兒 告 別 吧 。 ” 因 為 太 小 ， “ 花 兒 ” 二 字 發 不 出 來 , 就 唱 成 了 FA 。 我 很 驚 奇 他 能 記 住 電 影 裡 的 歌 。
高 考 的 時 候 ， 雖 然 他 在 整 個 地 區 名 列 前 茅 ， 可 以 上 最 好 的 大 學 ， 但 父 親 說 他 調 皮 ， 容 易 學 壞 ， 要 放 在 軍 隊 裡 管 教 ， 所 以 讓 他 報 了 軍 醫 大 。 他 沒 有 怨 言 ， 依 然 保 持 他 快 樂 知 足 的 天 性 。 當 然 也 在 基 本 許 可 的 範 圍 內 ， 繼 續 調 皮 。 比 如 說 總 是 跟 一 幫 朋 友 跑 到 校 外 吃 火 鍋 ， 聽 市 井 的 喧 囂 ， 學 到 了 許 多 軍 校 裡 學 不 到 的 知 識 。 山 城 重 慶 的 辣 子 也 使 他 變 得 更 加 豪 爽 、 樂 觀 。 每 學 期 放 假 回 家 返 校 時 ， 總 是 最 後 一 個 ， 趕 在 早 晨 點 名 前 的 幾 小 時 ， 從 圍 墻 翻 進 宿 舍 。
畢 業 後 ， 大 學 實 行 的 是 哪 裡 來 哪 裡 去 的 分 配 方 式 ， 所 以 他 又 回 到 父 母 身 邊 ， 一 個 小 城 裡 的 部 隊 醫 院 。 更 難 的 是 ， 還 先 要 去 基 層 鍛 煉 一 年 。 那 是 地 道 的 邊 遠 地 方 ， 坐 火 車 ， 坐 汽 車 ， 下 了 車 還 有 走 十 幾 裡 地 ， 跟 戰 士 們 一 起 吃 苦 。 這 對 一 個 剛 畢 業 的 大 學 生 真 不 容 易 。 就 在 這 樣 的 環 境 裡 ， 他 也 從 不 抱 怨 ， 只 是 踏 踏 實 實 做 好 自 己 的 本 分 ， 給 軍 人 看 病 。 回 家 時 只 聽 到 他 說 部 隊 的 趣 事 ， 說 很 大 的 樂 趣 之 一 就 是 大 家 包 餃 子 ， 吃 很 多 大 蒜 ， 吃 完 蒜 氣 沖 天 跟 團 長 下 棋 。
看 到 他 穿 著 軍 裝 繪 聲 繪 色 開 心 的 樣 子 ， 為 他 高 興 的 同 時 ， 我 更 多 的 是 慚 愧 ： 在 南 風 窗 美 麗 的 校 園 裡 讀 完 了 大 學 ， 畢 業 後 分 到 北 京 的 機 關 。 我 從 未 高 興 過 ， 因 為 不 滿 意 。 在 北 京 受 不 了 寒 冷 和 吃 饅 頭 ， 半 年 又 回 到 了 南 方 ， 依 然 不 滿 意 。 在 大 學 裡 工 作 ， 每 周 只 上 四 節 課 ， 閑 暇 時 經 常 跟 學 校 的 美 國 老 師 們 去 打 網 球 、 逛 街 ， 或 是 去 當 時 國 人 很 羡 慕 的 五 星 級 酒 店 吃 飯 。 而 這 樣 的 日 子 我 也 從 來 都 不 知 足 ， 不 滿 意 ， 也 並 不 愉 快 。
弟 弟 回 到 部 隊 醫 院 後 ， 當 然 更 知 足 ， 也 常 說 醫 院 的 事 ： 部 隊 醫 院 靠 近 農 村 ， 他 們 經 常 都 為 農 民 弟 兄 服 務 ， 很 多 時 候 他 們 交 不 出 錢 ， 為 了 治 病 救 人 ， 醫 院 也 一 樣 用 很 貴 的 抗 生 素 。 農 民 感 激 不 盡 ， 拎 來 家 裡 下 蛋 的 老 母 雞 ， 他 們 也 不 忍 心 收 。 我 心 裡 暗 暗 敬 佩 。 他 也 說 一 些 趣 事 ： 農 民 的 肚 子 裡 很 多 蛔 蟲 ， 做 手 術 時 往 往 一 開 肚 ， 蛔 蟲 們 就 往 外 跑 。 惹 得 我 們 大 笑 。 心 想 ： 好 個 不 正 經 的 醫 生 ， 這 怎 麼 能 做 好 手 術 呀 ! 我 的 這 點 懷 疑 很 快 就 被 打 消 了 。 有 次 去 他 們 醫 院 看 病 ， 先 去 找 弟 弟 。 穿 著 白 大 褂 的 他 神 情 非 常 嚴 肅 ， 我 都 差 點 認 不 出 來 了 ： 這 真 是 那 個 頑 皮 的 ， 從 沒 個 正 經 的 兄 弟 ？ 他 跟 我 說 話 也 很 認 真 ， 不 苟 言 笑 ， 非 常 專 業 。
後 來 我 出 國 了 ， 回 去 探 親 ， 離 別 時 他 去 送 我 。 火 車 徐 徐 開 動 了 ， 看 到 站 台 上 弟 弟 的 身 影 ， 我 心 裡 一 陣 酸 ： 我 這 麼 有 才 華 的 兄 弟 ， 就 永 遠 呆 在 這 小 城 裡 了 ？
他 卻 是 踏 踏 實 實 ， 兢 兢 業 業 地 工 作 著 ， 從 無 怨 言 ， 很 知 足 。 聰 明 如 他 ， 手 術 也 做 得 非 常 好 。 加 上 後 來 改 革 開 放 ， 國 家 起 了 巨 大 的 變 化 ， 醫 生 們 也 在 受 人 尊 敬 的 同 時 得 到 了 他 們 應 得 的 物 質 供 應 。 我 再 一 次 回 國 時 ， 看 到 弟 弟 的 車 比 我 好 ， 房 子 比 我 大 ， 心 裡 由 衷 地 為 他 高 興 。 那 時 我 已 認 識 主 耶 穌 ， 知 道 “ 敬 虔 加 上 知 足 的 心 ” （ 提 前 6 ： 6 ） 是 神 所 喜 悅 的 。 雖 然 弟 弟 還 沒 認 識 上 帝 ， 但 他 為 自 己 的 一 切 一 直 是 心 存 感 謝 的 ， 所 以 才 知 足 。 如 果 說 他 以 前 一 直 謝 的 是 天 ， 在 父 母 和 姐 姐 都 認 識 神 之 後 ， 他 也 懂 得 這 個 天 是 上 帝 。
最 近 我 又 回 國 。 今 天 ， 中 國 的 富 有 世 界 皆 知 ， 不 稀 奇 。 但 讓 我 吃 驚 的 是 我 的 同 齡 人 中 非 官 即 富 ， 都 不 用 幹 什 麼 事 也 很 有 錢 。 有 的 人 已 退 休 了 ， 在 家 炒 股 票 也 賺 得 百 萬 ； 有 的 人 拿 著 高 薪 ， 工 作 就 是 用 公 款 吃 喝 ， 遊 山 玩 水 。 唯 一 的 例 外 是 我 的 兄 弟 ， 他 依 然 勤 勤 懇 懇 地 工 作 著 ， 救 死 扶 傷 ， 為 人 民 服 務 。 非 常 忙 ， 很 少 在 家 。 有 次 周 末 我 們 出 去 玩 ， 上 午 他 下 了 夜 班 查 完 房 ， 剛 上 路 不 久 就 有 電 話 ， 他 又 一 邊 開 車 一 邊 做 醫 囑 ， 照 顧 著 他 的 病 人 。 又 有 一 次 我 們 做 一 日 游 ， 也 是 等 他 下 完 夜 班 查 完 房 ， 因 為 他 要 等 一 個 病 人 家 屬 做 醫 囑 ， 我 們 一 直 到 十 一 點 多 才 出 門 ， 很 晚 才 到 目 的 地 。 豐 盛 的 午 餐 後 他 在 太 陽 下 小 憩 了 一 會 ， 畢 竟 剛 下 夜 班 ， 很 辛 苦 。 本 打 算 游 泳 ， （ 因 為 經 常 要 做 好 幾 小 時 的 手 術 ， 所 以 他 一 直 非 常 注 意 鍛 煉 身 體 。 ） 誰 知 休 息 了 沒 多 久 醫 院 就 來 電 話 了 ， 有 病 人 需 要 做 手 術 ， 他 二 話 沒 說 馬 上 往 回 趕 。 我 們 在 醫 院 門 口 下 車 ， 看 到 他 飛 速 駛 進 醫 院 背 影 ， 我 心 裡 非 常 感 動 和 敬 佩 。
記 得 小 時 候 父 親 給 我 們 寫 過 一 句 話 ： “ 天 下 唯 有 讀 書 好 ， 世 上 只 有 吃 飯 難 。 ” 意 思 是 要 我 們 學 好 專 業 知 識 ， 有 真 本 領 。 弟 弟 有 很 多 好 朋 友 都 是 生 意 人 ， 有 的 還 做 得 很 大 ， 邀 他 入 夥 ， 但 他 不 動 心 。 雖 然 他 的 收 入 遠 遠 不 如 經 商 ， 但 他 熱 愛 自 己 的 事 業 ， 感 到 辛 勤 地 醫 治 和 拯 救 病 人 是 極 其 美 好 的 。 如 果 所 有 聰 明 的 有 能 力 的 人 都 去 做 生 意 了 ， 那 誰 來 當 醫 生 呢 ？
可 以 讓 父 母 感 到 欣 慰 的 是 ， 他 們 的 兒 子 從 事 的 是 極 其 偉 大 崇 高 的 事 業 ， 醫 治 和 挽 救 人 的 生 命 。 而 女 兒 ， 也 用 她 小 小 的 筆 ， 微 弱 的 聲 音 ， 希 望 看 到 她 文 章 的 人 能 改 變 一 些 想 法 ， 從 而 將 靈 魂 回 歸 到 主 耶 穌 那 裡 。 這 是 她 的 心 願 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