沏 了 一 杯 茶 ， 正 想 坐 下 細 品 ， 卻 突 然 躊 躇 起 來 ﹕ 面 向 著 東 坐 呢 ？ 還 是 面 向 著 西 坐 呢 ？ 為 此 居 然 取 決 不 下 。
向 東 ， 面 對 的 會 是 屋 前 那 盛 開 的 兩 株 櫻 花 ， 那 灑 滿 了 枝 頭 嫩 粉 紅 色 繁 星 似 的 花 苞 ， 令 人 陶 醉 。 向 西 ， 面 向 的 會 是 屋 後 那 排 隨 風 輕 搖 的 新 綠 高 樹 ， 松 鼠 在 幹 上 追 逐 ， 雀 鳥 在 枝 間 穿 梭 ， 也 叫 人 心 動 。 魚 與 熊 掌 ， 如 何 取 捨 ？ ！
記 得 二 十 年 前 買 這 房 子 的 時 候 ， 屋 前 屋 後 全 是 野 草 雜 樹 ， 那 裡 談 得 上 什 麼 景 致 ？ ！ 心 儀 的 是 其 他 又 新 又 大 的 漂 亮 房 子 。 無 奈 我 們 的 經 濟 能 力 只 能 負 擔 這 一 間 既 不 新 又 不 夠 大 亦 不 起 眼 的 屋 子 ， 只 好 將 就 著 搬 了 進 來 。
既 來 之 ， 則 安 之 。 夫 妻 二 人 唯 有 自 己 動 手 逐 樣 的 去 改 良 裝 修 。 漸 漸 ， 屋 頂 換 了 ， 土 庫 作 了 新 間 隔 ， 開 了 天 窗 ， 糊 過 新 牆 紙 ， 舖 過 地 毯 ， 清 了 雜 樹 ， 除 了 野 草 ， 種 了 花 ， 圍 過 籬 笆 … … ， 這 屋 子 的 大 部 份 都 不 復 有 當 年 痕 跡 ， 只 覺 得 這 屋 子 的 內 內 外 外 愈 來 愈 合 自 己 的 心 意 了 。
在 這 屋 子 裡 留 下 的 溫 馨 情 誼 也 真 不 少 。 那 陣 子 ， 每 個 親 朋 戚 友 往 來 ， 都 小 住 數 日 。 十 多 年 前 小 姑 一 家 初 移 民 來 時 ， 兩 家 十 口 人 擠 在 這 小 屋 子 內 住 了 兩 年 半 ， 幸 而 沒 有 因 磨 擦 而 反 目 ， 反 倒 因 了 解 而 愈 加 親 近 ， 也 算 是 佳 話 。
像 每 一 間 房 子 ， 各 自 盛 載 了 它 自 己 的 高 低 跌 宕 ， 悲 歡 離 合 。 在 這 屋 子 裡 ， 我 們 享 受 過 小 女 兒 出 生 的 喜 悅 ， 也 經 歷 了 先 夫 早 逝 的 哀 傷 。 隨 著 歲 月 ， 這 屋 子 目 睹 了 孩 子 們 的 長 大 和 離 巢 ； 也 目 睹 了 我 戴 上 老 花 眼 鏡 去 拔 白 頭 髮 的 模 樣 。
它 何 止 是 僅 僅 讓 我 蔽 風 雨 的 建 築 物 而 已 ？ 它 是 令 我 有 歸 屬 感 的 居 所 ， 是 我 出 外 時 魂 牽 夢 縈 的 “ 家 ” 。
據 說 ， 屋 子 內 外 的 裝 修 擺 設 總 會 透 露 出 這 屋 主 人 的 品 味 和 修 養 。 不 禁 聯 想 到 ： 那 麼 ， 我 的 靈 魂 的 居 所 ， 我 的 這 個 身 體 呢 ？ 有 沒 有 時 刻 去 修 補 改 善 在 思 想 、 言 語 、 行 為 、 態 度 上 的 缺 陷 ， 使 它 不 致 因 歲 月 增 長 而 呈 破 落 相 ， 反 倒 因 主 人 的 維 修 而 愈 見 溫 暖 明 快 ， 大 方 得 體 ？
到 這 個 五 月 ， 我 便 住 進 這 屋 子 足 足 二 十 年 了 。 這 些 年 來 ， 每 一 日 ， 戶 內 戶 外 都 不 斷 要 收 拾 檢 點 。 剛 剛 在 園 子 裡 忙 了 幾 個 鐘 頭 後 ， 進 到 我 的 內 屋 ， 關 上 門 。 這 一 刻 ， 我 居 然 要 作 一 個 “ 孰 好 孰 更 好 ” 的 抉 擇 。 不 禁 仰 頭 微 笑 ： “ 阿 爸 父 ， 感 謝 你 那 超 過 我 可 以 想 像 的 豐 富 賜 予 ﹕ 在 許 多 人 要 往 外 追 逐 美 好 景 物 之 際 ， 我 可 以 在 自 己 的 內 屋 尋 得 如 此 怡 情 的 景 致 。 向 東 也 佳 ， 向 西 亦 宜 ， 真 是 雙 倍 的 恩 典 。 ”
為 這 居 於 我 自 己 的 景 致 ， 和 可 以 有 欣 賞 的 機 會 及 心 情 ， 獻 上 感 恩 。 呷 一 口 熱 茶 ， 讓 那 溫 暖 徐 徐 舒 散 到 身 體 的 每 一 個 角 落 — — 啊 ， 好 個 心 曠 神 怡 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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