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 真 日 記
生 死 有 時
童 真
雖 然 已 正 式 退 休 兩 個 月 ， 但 因 護 士 奇 缺 ， 院 方 又 叫 我 回 去 幫 忙 ， 作 替 假 工 作 ， 平 時 每 星 期 兩 天 。
昨 天 看 顧 的 病 人 中 ， 有 位 史 先 生 ， 患 肺 癌 已 到 末 期 ， 病 臨 垂 危 的 時 辰 。 他 的 獨 女 在 一 邊 坐 著 ， 緊 握 父 親 的 手 ， 另 一 邊 坐 著 他 的 夫 人 。 次 外 ， 房 內 還 有 他 的 女 婿 和 他 夫 人 的 姐 姐 。 看 著 他 沉 重 的 呼 吸 ， 都 在 著 急 。 我 也 想 辦 法 令 他 舒 適 些 ， 於 是 提 議 給 他 轉 側 ， 但 他 的 女 婿 反 對 ， 說 他 只 能 仰 面 睡 覺 。
我 回 到 護 士 台 站 了 一 會 ， 心 想 還 能 做 什 么 ， 使 他 們 都 覺 得 好 一 些 呢 ？ 查 驗 他 的 菜 單 記 錄 ， 兩 個 鐘 頭 前 ， 他 曾 接 受 嗎 啡 注 射 。 現 在 應 該 可 以 再 給 些 止 痛 藥 了 ， 因 醫 生 開 方 是 每 一 兩 個 鐘 頭 ， 但 在 必 要 時 可 施 與 的 。 因 此 ， 我 就 從 毒 藥 櫃 中 ， 拿 出 五 毫 克 的 嗎 啡 ， 放 入 25 毫 升 的 葡 萄 液 中 ， 拿 去 給 他 靜 脈 注 射 。 我 告 訴 他 的 家 人 ， 這 是 止 痛 令 他 呼 吸 通 順 些 ， 他 們 都 說 好 。
之 后 不 久 ， 他 的 女 婿 又 出 來 叫 我 ， 說 他 岳 父 的 喉 嚨 內 有 痰 ， 上 下 不 去 。 我 於 是 去 查 看 ， 果 然 他 每 一 呼 吸 都 有 「 咯 咯 」 的 聲 音 。 於 是 給 他 吸 痰 ， 洗 口 。 又 看 見 醫 生 新 開 方 有 減 少 分 泌 的 藥 ， 於 是 給 他 注 射 一 針 。 史 先 生 這 才 漸 漸 進 入 半 昏 睡 中 ， 似 乎 舒 服 許 多 。 我 這 才 鬆 了 一 口 氣 ， 就 跟 同 事 閑 談 幾 句 ， 問 他 們 過 去 兩 個 月 ， 我 沒 上 班 時 ， 病 房 有 何 特 別 的 事 ， 有 無 條 例 的 改 變 ， 新 舊 護 士 的 替 換 等 等 。
還 有 一 個 鐘 頭 就 到 下 班 的 時 候 了 ， 我 覺 得 史 先 生 一 直 仰 面 睡 著 ， 雖 然 上 身 坐 起 ， 一 定 不 很 舒 適 。 於 是 找 了 同 事 珍 來 幫 手 ， 向 病 者 家 屬 提 議 ， 我 們 給 史 先 生 抹 身 轉 側 ， 他 會 更 舒 適 些 。 於 是 他 們 都 去 了 會 客 室 ， 我 們 把 史 先 生 梳 洗 乾 凈 ， 換 了 衣 服 床 單 ， 放 他 向 右 邊 側 臥 ， 就 去 叫 他 女 婿 回 房 。 因 他 是 家 屬 的 代 言 人 ， 我 就 對 他 說 : 「 我 不 知 道 剛 才 醫 生 跟 你 們 說 甚 麼 ， 但 從 我 們 的 經 驗 中 知 道 ， 他 現 在 可 能 隨 時 會 去 世 的 。 」 他 隨 即 從 會 客 室 把 其 他 家 人 叫 來 ， 可 是 當 他 們 進 到 他 房 間 時 ， 史 先 生 已 停 止 呼 吸 了 。 他 女 婿 立 刻 來 通 知 我 。
我 進 去 看 見 史 先 生 果 然 已 無 呼 吸 ， 也 摸 不 到 脈 膊 ， 於 是 立 即 通 知 醫 生 。 幸 好 她 還 未 离 院 ， 不 到 五 分 鐘 就 來 了 ， 證 實 史 先 生 已 死 亡 。 那 時 ， 他 的 女 儿 和 妻 子 大 聲 哭 泣 ， 我 把 門 輕 輕 關 上 ， 走 到 護 士 台 ， 看 到 剛 才 幫 我 給 史 先 生 轉 身 的 同 事 珍 ， 於 是 對 她 說 ： 「 我 心 里 不 安 。 他 們 早 先 已 講 過 ， 不 要 將 他 轉 側 。 現 在 我 們 放 他 躺 臥 一 邊 ， 他 就 去 世 了 ， 而 且 他 們 都 不 在 身 邊 ， 不 知 會 不 會 怪 我 們 呢 ？ 」
珍 說 ： 「 妳 不 要 這 樣 想 ， 許 多 病 者 家 人 在 旁 哭 泣 ， 央 求 病 者 不 要 離 他 們 而 去 。 於 是 多 么 辛 苦 ， 也 要 為 他 們 呼 吸 下 去 。 等 他 們 出 了 房 間 ， 他 就 安 心 去 世 了 。 過 去 不 是 也 有 過 幾 個 同 樣 的 情 況 嗎 ？ 他 們 若 抱 怨 ， 你 可 以 這 樣 解 釋 給 他 們 听 。 」
我 感 激 地 望 望 珍 ， 是 的 ， 就 算 昏 迷 不 醒 的 病 人 ， 他 們 的 听 覺 還 是 很 靈 敏 的 。 當 家 人 在 身 邊 時 ， 他 不 想 他 們 失 望 ， 盡 力 為 他 們 活 下 去 。 等 他 們 出 了 房 間 ， 他 纔 安 然 离 世 。 當 家 人 和 病 者 的 利 益 衝 突 時 ， 應 為 病 者 還 是 為 家 人 著 想 呢 ？ 我 想 作 為 一 個 護 士 ， 應 把 病 者 的 痛 苦 放 在 第 一 位 吧 ！ 史 先 生 已 息 了 地 上 的 勞 苦 ， 回 到 他 的 造 物 主 那 裡 了 ， 他 的 家 人 遲 早 也 會 明 白 這 點 吧 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