專訪：來自哈爾濱的女牧師
鄧夕霞自述
舟子採訪，整理
信 仰 與 「 革 命 」 的 衝 突
哈 爾 濱 是 中 國 黑 龍 江 省 的 省 會 ， 著 名 的 松 花 江 從 中 蜿 蜒 而 過 ， 離 俄 羅 斯 不 遠 ， 因 此 哈 爾 濱 既 有 中 國 的 樸 實 ， 俄 國 的 生 活 習 俗 亦 深 入 民 間 。 在 冬 天 時 ， 哈 爾 濱 著 名 的 冰 雕 數 月 不 化 ， 巿 民 在 冰 雕 中 把 玩 煙 火 ， 殊 為 綺 麗 。 在 這 個 美 麗 的 城 巿 中 ， 我 成 長 了 。 但 是 那 並 不 是 個 美 好 的 時 代 ， 因 為 「 文 化 大 革 命 」 正 在 如 火 如 荼 地 進 行 著 ， 無 神 論 的 教 育 不 斷 地 澆 溉 著 我 們 稚 幼 的 心 靈 。
我 的 爺 爺 原 是 個 醫 生 ， 自 從 得 救 蒙 召 後 ， 就 毅 然 放 下 了 自 己 的 工 作 ， 憑 信 心 到 處 傳 福 音 ， 甘 心 做 一 個 無 名 的 傳 道 人 。 他 有 六 個 孩 子 ， 一 家 八 口 全 是 憑 信 心 過 日 子 ， 雖 然 非 常 窮 苦 ， 但 是 爺 爺 對 主 的 心 志 從 來 沒 有 更 改 過 。 每 天 晚 上 飯 後 ， 全 家 人 一 定 一 起 靈 修 ， 才 去 做 自 己 的 事 ， 因 此 六 個 孩 子 都 非 常 的 敬 虔 愛 主 。 我 的 母 親 原 是 個 無 神 論 者 ， 但 是 在 我 爺 爺 和 父 親 不 斷 的 為 她 禱 告 後 ， 也 終 於 得 救 。 在 這 樣 的 家 庭 裡 ， 父 母 親 教 我 敬 畏 神 ； 可 是 一 到 學 校 ， 老 師 說 沒 有 神 ！ 在 兩 種 互 相 衝 突 的 教 導 下 成 長 ， 我 有 一 段 時 期 心 理 非 常 的 矛 盾 ， 非 常 難 以 平 衡 。 因 為 年 紀 小 ， 心 中 傾 向 學 校 的 教 導 ， 有 時 在 家 裡 與 父 母 發 生 衝 突 ， 真 的 回 家 「 鬧 革 命 」 ， 弄 得 父 親 非 常 的 不 高 興 。
抗 拒 背 十 字 架 的 路
那 一 段 日 子 裡 ， 父 親 因 為 信 仰 的 關 係 ， 在 工 廠 裡 遭 到 杯 葛 ， 有 時 被 隔 離 ， 不 讓 回 家 ， 受 到 種 種 不 平 等 的 待 遇 。 他 的 同 事 們 把 廠 裡 的 東 西 拿 回 家 作 私 人 用 ， 以 為 正 常 。 父 親 卻 不 肯 這 樣 做 ， 同 事 們 看 他 不 同 流 合 污 ， 反 而 擔 心 他 會 去 打 小 報 告 ， 就 聯 合 起 來 攻 擊 他 。 但 是 父 親 堅 持 他 的 信 仰 ， 始 終 不 變 。 父 親 的 專 業 技 術 水 平 在 哈 爾 濱 是 數 一 數 二 的 ， 他 不 但 在 工 作 上 盡 心 竭 力 ， 也 把 握 機 會 把 福 音 傳 給 和 他 一 起 工 作 的 人 。 在 他 退 休 之 前 的 一 段 工 作 時 期 ， 有 三 十 幾 個 年 輕 人 都 因 著 他 的 影 響 而 信 主 。 當 我 默 默 地 觀 察 這 一 切 時 ， 神 也 在 改 變 我 。 我 開 始 思 想 父 親 所 信 的 神 ， 開 始 讀 聖 經 ； 神 也 藉 著 一 些 經 歷 讓 我 感 受 到 祂 的 信 實 。
在 中 國 ， 長 輩 經 常 要 問 小 孩 子 ： 「 你 將 來 長 大 要 做 什 麼 ？ 」 我 也 經 常 被 問 到 這 個 問 題 。 因 此 ， 我 就 開 始 思 想 各 行 各 業 ， 但 是 總 是 覺 得 沒 有 一 個 行 業 真 正 能 幫 助 人 。 後 來 我 就 想 到 了 爺 爺 ， 爺 爺 經 常 在 我 們 家 中 講 道 ， 每 次 聽 他 講 道 時 ， 我 的 心 中 很 有 平 安 ， 因 此 我 就 想 以 後 要 像 爺 爺 一 樣 ， 做 傳 道 人 。 當 我 這 樣 想 時 ， 心 中 立 刻 充 滿 了 難 以 形 容 的 喜 樂 。 可 是 好 像 在 回 應 神 無 聲 的 呼 召 ， 我 突 然 站 起 身 來 ， 大 聲 說 ： 「 不 ！ 」 我 的 理 智 提 醒 我 ， 爺 爺 為 傳 道 所 受 的 一 切 苦 ， 還 有 公 安 們 對 他 永 無 休 止 的 監 視 。 我 不 要 那 樣 的 生 活 ， 我 還 沒 有 預 備 好 要 背 十 字 架 過 日 子 。
經 歷 神 的 信 實 和 保 守
有 一 天 我 放 學 回 家 時 ， 在 很 遠 的 地 方 就 聽 到 有 詩 歌 讚 美 聲 ， 我 一 聽 心 裡 就 很 快 樂 。 但 是 理 智 馬 上 勝 過 我 ， 好 像 彼 得 在 大 祭 司 的 院 子 裡 被 問 到 認 不 認 識 耶 穌 一 樣 ， 恐 懼 緊 緊 地 抓 住 我 。 因 為 在 冬 天 時 ， 我 們 家 的 門 窗 都 關 得 很 緊 密 ， 即 使 唱 詩 歌 ， 外 面 的 人 也 聽 不 見 ； 但 那 時 是 夏 天 ， 家 家 的 門 窗 都 開 著 ， 而 他 們 竟 然 毫 不 忌 諱 地 開 聲 高 唱 ， 萬 一 給 人 聽 到 去 打 小 報 告 ， 怎 麼 辦 ？ 假 如 有 公 安 經 過 ， 那 還 得 了 ？ 我 心 裡 非 常 沉 重 地 走 回 家 。 過 了 不 久 ， 有 一 天 我 和 一 個 小 女 孩 站 在 陽 台 上 時 ， 她 突 然 問 ： 「 為 什 麼 每 個 星 期 裡 總 有 一 天 ， 有 那 麼 多 人 到 你 家 ？ 」 我 一 聽 ， 嚇 得 不 知 如 何 回 答 。 她 又 自 言 自 語 說 ： 「 為 什 麼 那 麼 多 人 ， 卻 一 點 聲 音 也 沒 有 ？ 」 這 時 我 才 明 白 ， 神 是 藉 著 她 的 口 來 告 訴 我 ， 神 會 保 守 我 們 。 我 的 心 也 因 而 得 到 安 慰 鼓 舞 。
在 上 學 時 ， 我 們 每 天 進 入 大 會 所 時 ， 都 要 走 到 毛 主 席 的 像 前 敬 禮 ， 才 進 教 室 。 我 知 道 我 是 基 督 徒 ， 不 可 以 這 樣 做 。 因 此 每 次 不 是 和 同 學 擠 在 一 起 混 過 去 ， 就 是 找 藉 口 溜 掉 。 時 日 一 久 ， 大 概 有 人 注 意 到 。 有 一 天 ， 我 發 現 有 個 老 師 緊 緊 跟 著 我 ， 我 什 麼 技 倆 都 使 不 出 ， 只 好 在 心 裡 不 停 禱 告 。 沒 想 到 一 走 到 主 席 像 前 ， 我 的 腳 一 軟 就 暈 了 過 去 ， 有 兩 個 人 趕 緊 上 來 扶 著 我 ， 一 走 過 去 ， 我 的 人 又 醒 過 來 ， 就 站 起 來 自 己 走 了 。 我 不 會 演 戲 ， 也 沒 有 想 到 要 這 樣 做 來 過 關 ， 但 是 神 總 是 有 辦 法 保 守 倚 靠 祂 的 兒 女 們 。
我 的 學 習 成 績 不 錯 ， 因 此 老 師 希 望 我 入 團 （ 入 黨 的 前 一 步 ） ， 不 斷 地 游 說 我 。 有 一 次 甚 至 叫 我 不 要 上 課 ， 和 我 談 了 兩 個 小 時 。 我 原 先 找 了 好 多 藉 口 ， 最 後 只 好 實 話 告 訴 他 ， 我 是 基 督 徒 。 他 跳 起 來 ： 「 你 這 麼 小 ， 不 要 受 騙 了 。 我 以 前 信 天 主 教 ， 現 在 知 道 那 些 都 是 假 的 。 」 他 帶 我 到 教 室 ， 當 眾 宣 佈 我 是 基 督 徒 。 這 下 子 我 的 朋 友 沒 有 一 個 人 敢 和 我 玩 ， 我 的 心 裡 難 過 到 極 點 ， 連 續 幾 天 一 句 話 也 不 說 。 父 母 問 我 ， 我 把 事 情 告 訴 他 們 ， 他 們 也 愛 莫 能 助 ， 只 能 為 我 禱 告 。 我 們 家 裡 經 常 接 待 一 些 無 名 的 傳 道 人 ， 其 中 有 一 位 和 我 爺 爺 年 紀 一 般 。 他 原 是 醫 生 ， 信 主 後 全 時 間 奉 獻 做 傳 道 。 他 被 下 監 牢 ， 完 全 是 為 了 信 仰 。 他 們 每 年 問 他 ： 「 你 還 信 不 信 耶 穌 ？ 」 他 說 ： 「 還 信 。 」 年 年 提 問 ， 年 年 信 。 他 們 就 把 他 再 放 回 監 獄 裡 ， 一 共 被 關 了 廿 年 。 那 時 已 獲 得 平 反 ， 仍 然 到 處 傳 道 。 當 我 在 最 痛 苦 的 時 候 ， 我 在 對 著 門 口 的 地 方 坐 著 ， 忽 然 他 就 從 門 裡 進 來 了 。 為 了 安 全 的 緣 故 ， 我 們 從 來 不 知 道 誰 什 麼 時 候 會 來 ， 或 留 多 久 。 當 我 看 到 他 的 時 候 ， 不 知 道 為 什 麼 ， 好 像 看 到 久 別 的 親 人 似 的 ， 眼 淚 不 停 的 掉 下 來 。 當 他 問 明 原 委 後 ， 就 帶 我 跪 下 禱 告 。 很 奇 妙 ， 當 我 們 禱 告 後 站 起 來 時 ， 我 發 現 自 己 心 裡 很 輕 鬆 ， 不 再 受 壓 抑 了 。 第 二 天 回 到 學 校 後 ， 朋 友 又 來 找 我 ， 好 像 從 來 沒 有 發 生 過 任 何 事 似 的 。
接 受 裝 備
文 革 過 後 ， 教 會 重 新 開 放 。 有 次 老 牧 師 帶 著 女 執 事 來 我 們 家 探 訪 ， 我 很 安 靜 的 陪 坐 在 一 旁 。 當 他 們 要 走 時 ， 老 牧 師 突 然 說 ： 「 這 位 小 姐 妹 很 安 靜 ， 以 後 神 學 院 開 放 後 ， 讓 她 去 學 習 。 」 兩 年 後 神 學 院 真 的 開 放 了 ， 老 牧 師 早 已 忘 了 這 回 事 。 女 執 事 提 醒 他 ， 推 薦 我 去 讀 神 學 。 那 時 我 已 經 明 白 神 對 我 的 呼 召 ， 我 也 不 再 害 怕 ； 讀 完 神 學 ， 做 了 三 年 教 士 ， 我 成 為 哈 爾 濱 文 革 後 第 一 位 女 牧 師 。 我 事 奉 得 很 開 心 。 老 一 輩 的 會 友 多 是 我 認 識 的 長 輩 ， 他 們 都 很 支 持 我 ； 年 輕 的 會 友 ， 大 多 是 我 的 朋 友 ， 他 們 都 很 高 興 我 們 年 齡 相 當 ， 我 們 都 很 談 得 來 。
有 一 天 ， 我 的 主 任 牧 師 收 到 一 封 從 加 拿 大 神 學 院 寄 過 去 的 申 請 表 格 時 ， 他 就 問 我 願 不 願 意 出 去 多 學 習 一 點 ？ 他 願 意 讓 我 走 ， 但 是 我 得 自 己 付 錢 。
我 和 先 生 商 量 以 後 ， 覺 得 成 功 的 機 率 很 小 ； 但 是 一 申 請 就 獲 批 準 ， 我 的 心 卻 非 常 捨 不 得 。 有 位 姐 妹 幾 次 都 沒 來 聚 會 ， 但 是 有 次 她 見 到 我 時 ， 對 我 說 ： 「 我 每 次 為 妳 禱 告 ， 神 都 要 我 轉 告 妳 這 句 話 ： 『 愛 父 母 過 於 愛 我 的 ， 不 配 做 我 的 門 徒 ； 愛 兒 女 過 於 愛 我 的 ， 不 配 做 我 的 門 徒 … … 』 」 那 位 姐 妹 根 本 不 知 道 我 在 申 請 出 國 的 事 ， 因 此 我 知 道 這 是 神 的 旨 意 。 在 簽 證 快 到 期 時 ， 先 生 送 我 到 北 京 。 我 還 是 很 不 想 走 ， 要 他 帶 我 到 處 玩 。 有 天 拿 起 簽 證 一 看 ， 過 期 了 。 我 很 高 興 ， 這 下 大 概 走 不 成 了 。 先 生 建 議 我 再 去 領 事 館 問 問 看 。 去 領 事 館 那 天 ， 碰 到 了 一 個 也 是 申 請 去 加 拿 大 的 女 孩 。 她 非 常 熱 情 ， 問 了 我 許 多 事 情 。 我 等 了 不 久 ， 領 事 館 就 又 給 了 我 一 張 新 的 簽 證 。 當 我 去 機 場 時 ， 那 女 孩 也 來 送 機 ， 並 且 告 訴 我 ， 她 在 加 拿 大 有 個 朋 友 ， 她 會 請 他 去 接 機 。 我 想 萍 水 相 逢 ， 那 時 一 分 鐘 長 途 電 話 費 人 民 幣 卅 五 元 ， 她 怎 麼 可 能 為 我 出 這 錢 呢 ？ 沒 想 到 ， 她 的 朋 友 真 的 來 接 我 ， 而 且 他 還 是 一 個 基 督 徒 。 我 在 加 拿 大 無 親 無 故 ， 但 是 神 的 預 備 就 是 如 此 的 週 詳 。
迎 接 新 的 挑 戰
一 年 後 ， 神 關 了 我 回 國 的 路 ， 讓 我 沒 有 選 擇 的 餘 地 ， 留 在 這 塊 陌 生 的 土 地 上 。 我 在 多 倫 多 的 神 學 院 拿 到 神 學 碩 士 ， 在 我 學 習 的 過 程 中 ， 神 引 導 我 到 許 多 教 會 事 奉 。 目 前 我 在 渥 烈 治 信 義 會 開 始 了 近 乎 開 荒 的 工 作 。 這 間 教 會 原 是 德 國 基 督 徒 開 始 的 ， 為 了 當 地 人 的 需 要 ， 也 有 英 文 崇 拜 。 原 來 的 會 友 多 數 遷 移 到 郊 居 ， 因 此 會 友 日 見 減 少 。 主 牧 牧 師 Paul Smith有 感 教 會 附 近 的 華 人 日 益 增 加 ， 為 華 人 事 工 已 禱 告 三 年 ， 求 神 差 派 一 位 華 人 牧 師 來 興 起 華 人 事 工 。 當 我 在 信 義 會 神 學 院 接 受 裝 備 時 ， 原 有 其 他 兩 間 教 會 邀 請 我 去 ， 我 也 在 考 慮 。 但 是 我 的 母 親 非 常 想 念 溫 哥 華 ， 一 直 為 我 禱 告 ， 求 神 讓 我 回 到 溫 哥 華 。
接 下 了 這 份 工 作 以 後 ， 我 才 發 現 面 臨 著 巨 大 的 挑 戰 。 因 為 沒 有 （ 中 文 部 ） 同 工 ， 也 沒 有 會 友 ， 一 切 從 零 開 始 。 感 謝 主 ， 在 幾 個 月 的 聚 會 中 ， 已 經 看 到 神 極 大 的 恩 典 ， 祂 差 派 了 不 少 弟 兄 姐 妹 來 托 起 這 個 新 生 的 搖 籃 。 但 是 因 為 沒 有 主 日 學 老 師 ， 有 孩 子 的 家 庭 紛 紛 離 開 。 我 們 的 聚 會 時 間 是 主 日 早 上 11時 15分 ， 若 是 主 感 動 你 ， 請 你 過 來 幫 助 這 個 幼 弱 的 肢 體 ， 總 是 希 望 福 音 能 因 而 傳 開 。 聯 絡 電 話 ： 261-2442， Pastor Esther Deng； 地 址 ： 585 W.41st St. Vancouver
神 給 我 的 感 動 從 來 不 因 時 間 而 褪 色 ， 過 去 的 經 歷 造 就 了 今 日 的 我 。 神 的 恩 典 歷 歷 在 目 ， 祂 是 昨 日 、 今 日 、 直 到 永 遠 不 改 變 的 神 ！ 我 為 我 的 爺 爺 ， 我 的 父 母 感 謝 神 ， 我 也 將 跟 隨 他 們 的 腳 步 ， 獻 上 我 的 一 生 ， 直 到 主 再 來 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