經歷篇
微型攝錄
魏劉國晶
不 知 道 有 什 麼 好 看 的 電 視 節 目 ， 只 是 隨 意 的 轉 著 頻 道 ， 料 不 到 這 麼 一 按 鈕 ， 就 盯 住 螢 幕 足 足 兩 個 鐘 頭 。
節 目 是 關 於 微 型 攝 影 的 閉 路 電 視 ， 在 不 同 場 合 ， 攝 錄 到 的 人 的 種 種 醜 陋 百 態 ：
那 個 賣 糕 點 的 售 貨 員 在 將 近 下 班 的 時 候 ， 在 收 銀 機 內 拿 了 一 疊 錢 幣 ， 放 入 一 個 包 糕 點 的 紙 袋 內 預 備 拿 走 ；
那 個 穿 得 體 體 面 面 的 男 人 ， 如 何 從 一 家 工 具 店 ， 神 不 知 鬼 不 覺 地 搬 走 好 幾 件 昂 貴 的 小 型 工 具 ；
那 個 忿 忿 的 男 人 ， 如 何 把 番 茄 塞 進 分 手 女 友 的 汽 車 的 排 氣 管 裡 ， 然 後 扭 開 油 箱 的 蓋 子 ， 把 沙 糖 倒 進 去 ， 再 往 她 車 子 的 玻 璃 上 扔 上 幾 只 雞 蛋 才 跑 開 ；
那 個 修 車 技 工 ， 用 個 長 嘴 油 壺 把 油 擠 在 那 乾 乾 淨 淨 的 車 底 的 機 件 上 ， 然 後 指 給 車 主 看 ， 告 訴 他 這 部 車 子 多 處 須 要 修 理 ；
還 有 那 高 尚 住 宅 大 廈 的 保 安 員 ， 收 了 一 位 妓 女 的 錢 ， 數 度 開 門 讓 她 帶 客 進 來 ， 使 用 那 些 因 主 人 出 門 度 假 而 空 置 了 的 住 宅 ；
最 叫 人 嘆 息 的 是 ， 攝 到 了 一 個 母 親 在 百 貨 公 司 教 她 少 年 的 兒 子 偷 衣 物 ； 一 個 父 親 強 迫 他 膽 怯 的 兒 子 偷 激 光 唱 片 ； … … …
為 了 監 察 不 法 行 為 ， 很 多 公 眾 場 所 都 裝 置 有 微 型 攝 錄 的 閉 路 電 視 。 你 不 要 以 為 只 有 名 人 才 會 被 人 追 蹤 拍 攝 ， 原 來 呀 ， 我 們 這 些 普 通 市 民 許 多 日 常 生 活 的 行 止 ， 比 如 往 銀 行 提 款 ， 在 商 場 購 物 ， 在 超 級 市 場 買 菜 ， 路 過 鬧 市 的 十 字 路 口 ， 往 醫 院 探 病 … … … ， 全 部 都 曾 被 收 錄 存 檔 。
天 曉 得 ， 那 一 次 你 有 沒 有 以 為 自 己 獨 個 兒 在 電 梯 內 沒 有 人 看 見 ， 便 肆 無 忌 憚 的 大 挖 其 鼻 孔 ？ 那 一 次 你 以 為 老 闆 出 外 了 ， 便 把 雙 腿 擱 到 辦 公 桌 上 ， 仰 靠 著 椅 背 ， 呼 嚕 呼 嚕 的 睡 了 個 忘 形 ？ 焉 知 道 這 些 不 可 告 人 的 動 作 有 沒 有 被 攝 錄 ， 而 且 已 放 映 給 有 關 人 士 看 過 ， 只 是 你 本 人 未 知 道 而 已 ？
假 如 我 們 認 為 自 己 任 何 時 候 的 一 舉 一 動 都 會 被 攝 錄 的 話 ， 大 抵 我 們 就 會 很 留 意 自 己 的 舉 動 ， 不 敢 作 任 何 行 差 踏 錯 的 行 為 。 的 確 ， 微 型 攝 錄 協 助 破 獲 很 多 不 法 的 罪 行 ， 成 為 判 刑 的 有 力 證 供 。 所 不 足 的 ， 是 它 不 能 揭 發 人 內 心 那 不 可 告 人 的 動 機 。
其 實 ， 用 不 著 微 型 攝 錄 機 ， 不 但 我 們 所 有 的 言 行 舉 止 ， 甚 致 連 心 思 意 念 ， 早 就 全 部 都 已 經 有 詳 細 紀 錄 。 歷 史 上 任 何 一 個 人 ， 去 到 賜 我 們 這 一 生 的 主 宰 的 審 判 座 前 ， 展 開 屬 于 自 己 的 這 一 份 「 個 人 錄 影 」 ， 均 無 所 遁 形 。
你 會 看 見 ， 多 少 次 自 己 很 自 私 地 使 用 公 共 廁 所 ， 弄 髒 了 卻 不 予 理 會 ， 便 揚 長 而 去 ， 完 全 漠 視 一 手 造 成 對 別 人 的 不 方 便 。
或 者 ， 多 少 次 ， 你 自 己 在 公 共 廁 所 ， 以 一 種 服 務 的 心 態 去 擦 抹 廁 圈 上 不 知 誰 人 留 下 來 的 濕 嗒 嗒 ， 沒 有 埋 怨 ， 只 是 有 點 感 慨 ， 剛 才 這 一 個 人 為 什 麼 不 能 學 著 尊 重 別 人 ， 尊 重 自 己 。
你 會 看 見 ， 有 一 次 那 收 銀 員 多 找 了 錢 給 你 ， 你 明 知 道 但 卻 一 聲 不 啃 ， 裝 起 來 就 快 步 離 去 。
或 者 ， 有 一 次 你 沒 有 讓 任 何 人 知 道 ， 悄 悄 把 一 個 裝 了 錢 的 信 封 塞 進 鄰 居 的 門 下 面 。 因 為 你 知 道 他 的 困 難 ， 但 又 維 護 住 他 的 自 尊 。
你 會 看 見 ， 當 你 擁 有 權 位 的 時 候 ， 多 少 次 為 了 保 住 私 己 的 利 益 而 濫 用 職 權 ， 致 今 很 多 無 辜 的 人 陷 在 水 深 火 熱 之 中 ；
或 者 ， 多 少 次 你 明 智 地 行 使 自 己 的 職 權 ， 顧 全 大 局 ， 無 私 地 默 默 對 社 會 作 出 有 建 樹 的 貢 獻 。
你 會 看 見 ， 多 少 次 自 己 成 功 時 趾 高 氣 揚 ， 認 為 自 己 多 麼 了 得 ， 簡 直 以 神 自 居 。 失 敗 時 卻 怨 天 尤 人 ， 幾 乎 恨 不 得 把 人 殺 掉 才 排 泄 憤 。
或 者 ， 多 少 次 ， 你 跪 在 內 室 ， 謙 恭 地 用 心 靈 向 上 帝 禱 告 。 成 功 的 時 候 ， 獻 上 感 恩 ， 並 且 把 一 切 榮 耀 歸 給 祂 ； 失 敗 的 時 候 ， 懇 求 祂 在 這 個 困 境 內 教 導 自 己 應 該 學 習 的 功 課 。
種 種 ， 種 種 ， 積 聚 成 一 個 人 這 一 生 一 套 不 經 剪 接 的 紀 錄 。
幸 而 我 的 那 套 目 前 仍 未 到 大 結 局 ， 我 仍 有 機 會 可 以 選 擇 去 把 那 下 半 段 的 紀 錄 改 得 美 麗 一 些 ， 良 善 一 些 ， 真 誠 一 些 。 一 個 人 有 沒 有 「 改 」 的 意 願 ， 唯 一 的 取 決 在 於 相 不 相 信 造 我 的 那 一 位 主 宰 ， 在 我 這 一 生 結 束 之 時 ， 將 會 根 據 我 這 幾 十 年 的 思 想 行 為 作 出 一 個 終 極 的 評 價 。 單 單 這 一 樣 ， 便 足 夠 叫 我 肅 然 起 敬 ， 不 敢 「 心 中 無 神 ， 目 中 無 人 」 的 剛 愎 傲 慢 狂 妄 放 肆 了 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