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生坎坷

看著這些照片﹐誰也不相信這是我那 105 歲還能自理生活的外婆。許多人詢問外婆的長壽秘訣﹐總以為她這一生一定是順風順水﹐衣食無憂﹐快樂富足的。

其實﹐外婆她老人家一生坎坷﹐六歲便成了孤兒﹐七歲被送到外公家做丫頭﹐因為聰明伶俐﹐18 歲被外公收進房。但外婆只過了 18 年好日子﹐在她 36 歲時因外公被人陷害致死而守了寡。外公的死是個誰也說不清的謎﹐有人說外公將許多錢物借給人﹐升米恩﹐斗米仇﹐這些借錢的人都盼他死﹐他死了這些錢物就理所當然就不用還而歸他們了......。

外公的死就像家裡的樑柱折了﹐為了把大八個孩子拉扯大﹐外婆不得不去上海給別人家做佣人。我無法想像外婆這樣一個孤立無援的女子﹐拖著八個未成年孩子﹐是如何度過那一個個艱辛苦難的歲月﹐又是如何挺過後來那些殘酷無情的運動和鬥爭的。

因為外婆的出身問題﹐我媽媽、舅舅、姨媽在就學就業方面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﹐要強的媽媽只有靠拚命工作做出成績來﹐才得到社會的認可。記得我八歲時媽媽成了醫院婦產科主任﹐忙得就像電視劇《人到中年》裡的陸文婷﹐幾乎每晚都要被叫到醫院處理那些危急和高難病人﹐還要出診﹐根本無暇照顧我和年幼的弟弟。於是﹐媽媽決定把我和弟弟送到鄉下外婆家﹐我不得不離開城裡條件不錯的學校﹐放棄了已經學習三年的舞蹈﹐告別了熟識的老師同學﹐無奈地去了生活艱苦環境陌生的鄉下。

那時正值 "文革" 時期﹐天天 "階級鬥爭"。因為我們家 "出身" 不好﹐大人屢遭批鬥﹐鄉下的小孩子也跟著大人鬥爭我們。那時外婆家生活得艱難﹐我不得不幫著外婆料理家務﹐喂養雞、鴨、兔、豬、羊﹐放學後還要去割草、洗衣、做飯﹐晚上用被子蓋住窗戶偷偷地跟小姨外婆一起編席子；除了這些﹐我作為長姐還得幫著照看姨媽舅舅家那些更年幼的表弟妹﹐天天起早貪黑﹐忙裡忙外。

與生活的艱辛相比﹐更使我難過的是乏人問津和無人訴說的孤獨和恐懼。我的舅舅因為 "出身" 問題常被批鬥﹐心情沮喪憤怒﹐就會拿我出氣。除了我的那些弟弟妹妹們﹐我幾乎沒有同齡的朋友和玩伴。我童年的許多時光就是在這種氛圍和心態中度過的。

然而﹐艱難困苦的生活使我從外婆身上看到了堅毅﹐忍耐和寬容：外婆在子女面前從不埋怨叫苦﹐也不垂頭喪氣﹐只是不停地勞作；外婆被人批鬥﹐從不懷怨於人﹐"文革" 結束後﹐對鬥爭過她的鄉親﹐她也是和顏悅色﹐誠心相待﹐還常勸說舅舅原諒那些批鬥過他的人。

與外婆在鄉下生活的那些日子﹐我在意志品格和生存能力方面得到了鍛煉﹐使我不怕勞苦﹐勤勞節儉﹐也成就了我的主動性和責任心﹐賦予了我一雙靈巧的手﹐並且鍛煉了我做事的計劃性和組織能力。這些都成為我成年後獨立生活時的寶貴資源和財富。

見識高遠

外公活著的時候對外婆是有很多影響力的﹐其中之一就是在知識方面。外婆說外公是經由科舉出去作官的﹐退休回鄉後也一直保持著讀書人的傳統和生活方式﹐並以此影響家人和教養子女。外婆也把這影響傳導給我們這一輩。在那樣知識越多越反動的年代﹐外婆鼓勵我讀書﹐還要求我練毛筆字﹐沒有墨就沾了水在方磚地上寫﹐若干年之後﹐我的書法按一些長輩的說法﹐已經有了 "賬房老先生的筆力"。但如果當年沒有當初外婆督促﹐可能我早就放棄了。

改革開放後﹐我舅舅做生意發了家﹐原先那些曾經鬥爭過他的人又來向舅舅示好﹐舅舅記仇不願理睬他們﹐而外婆不但心平氣和地接納了他們﹐還勸說舅舅不要因為計較已經過去的恩怨妨害了鄉親的和氣與情分。

外婆在近 100 歲那年還在養老院裡拯救了一名企圖服毒自殺的工作人員﹐她當時表現出的清醒、鎮定和決斷力﹐使養老院裡的領導﹐工作人員都感到驚訝和佩服﹐她因此受到了江蘇省和無錫市領導的接見和表彰﹐電視台對此也進行了報道﹐外婆還被評為當年的 "無錫市百歲健康老人之星"。

蒙神恩待

去年八月底﹐外婆突患疾病﹐口吐鮮血昏迷不醒﹐醫生診斷她得的是肝癌。因為她老人家已是 104 歲高齡﹐已不適合接受任何形式的治療﹐醫院只能為她注射營養液維持她的生命﹐我媽媽﹐舅舅和姨媽們都開始忙著準備外婆的後事了。我在萬里之外的加拿大﹐聽到外婆的事情後就馬上向我的神禱告﹐感謝祂保守我的外婆度過幾十年坎坷人生﹐卻一直身體健康﹐精神矍爍﹐並足享長壽；我切切求告神堅固她﹐醫治她﹐在她患難時幫助她﹐賜下平安和喜樂在她的生命中。

我的母親是信主的﹐我和她一起在電話中為外婆祈禱﹐並讓她請來教會的傳道人到醫院為外婆按手禱告。上帝的恩典是那樣豐盛和及時﹐上帝的憐憫是那樣寬廣深切﹐上帝的工作是那樣的奇妙！外婆從那時起竟慢慢地好了起來﹐不但從昏迷中醒來﹐疼痛以及其他不適也消失了﹐而且能夠自主進食。等我兩個月後回到家鄉探望﹐外婆早已出院﹐精神好得完全看不出是大病初愈的樣子﹐思維像以往一樣敏捷﹐飯量也大得不像是個年逾百歲的老人。

其實﹐我的外婆在得病三個月之前﹐已經在教會牧者一次探訪時決志信主了。神通過一場患難﹐讓外婆再一次經歷了祂恩典的眷顧保守﹐使她見証了神的愛和祂醫治的大能。我的老外婆真是個蒙福的人啊！

許多人問外婆何以能享長壽﹐並在百歲之年經 "絕症" 卻康復如初？答案是：胸懷寬廣﹐心靈平靜；入心者盡是樂事﹐出口皆是美言；風雨不驚﹐寵辱皆忘；不以年邁而無趣﹐不因體衰而蝸居；出入無賴舟車﹐坐臥不閑動作；故交日少問安彌勤﹐兒孫滿堂鮮有叨擾；三餐不多葷素相宜﹐兩覺不長而自然醒；自安其安﹐自樂其樂；上蒙神恩救贖﹐下有主內關懷。如此焉能不壽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