編者按:從《新疆基督教史--兼地區簡史》中﹐細心的讀者可以看到基督教由西向東﹐最終傳播到東亞的 "足跡"﹐是對 "中國基督教史" 非常寶貴的補充。作者以嚴謹的史學論述方式附有大量詳細腳註﹐由於篇幅所限在此不得不予省略﹐需要作深度研究的讀者可去原文網址查核:中國基督教理學協會(www.ccaa2009.com)。
第三章、19世紀末—20世紀上半葉的新疆基督教歷史(1888-1938)
六、英國內地會在新疆烏魯木齊的宣教情況和突出人物(續)
3、巴富羲醫生的故事 [160]
愛彌爾•費西爾巴凱先生,來華後中文名字巴富羲,1903 年生於蘇格蘭的格拉斯哥(Glasgow),在十個子女中排名第六,是第四個男孩,父母都是基督徒。1926 年他獲得醫師資格,卻毅然決定放棄從醫的優厚職業,並在上帝的引領下,受到內地會會刊《億萬華民》(China's Millions)中一篇文章的感動,報名參加內地會的在華宣教工作。
作為內地會 "兩百人宣教招募運動" 的志願者,費西爾巴凱於 1931 年的最後一天啟程離開英國,前往中國。他們一行六位志願者乘坐的 "那爾德拉"(Naldera)號輪船到達上海的時候,正值日本入侵上海與中方激烈交戰。長時間滯留海上之後,他們終於登陸進入上海。在戰火紛飛的上海停留了兩周就離開,乘船從長江口逆行大約 400 英里,沿途看到戰火廢墟和洪水的災情,不僅聯想起《聖經•舊約》的先知尼希米,在那動亂的年代追隨上帝的旨意。六位紳士(包括三位醫生)到達安徽安慶市內地會的語言學校,學習中文兩個月,全校學員有 68 人。
在語言學校裡,巴富羲接觸到內地會的主任何思德先生(Mr. Hoste)。三月份,在一次分配宣教區域的約談中,巴富羲得知自己將被派遣到新疆宣教。很快,奔赴新疆的六人團隊組建起來,包括兩名澳大利亞人,兩名英國人,一名原籍德國的美國人,和來自蘇格蘭的巴富羲。一周後,他接到上海內地會總部的航空郵件,正式通知他前往新疆宣教,同時安排他火速趕往上海,與在山西宣教的姐姐巴若蘭(Elizabeth Fischbacher)相見。內地會特地安排這個會面,是因為知道巴富羲一旦去了新疆,可能許多年都不會回來。在上海,姐弟倆相處的三個星期令人難忘。姐姐驚奇地看到弟弟的信仰生命竟然如此成熟。她在一封信中是這樣寫道的:
"我弟弟心中對上帝十分渴慕,上帝的愛征服了他......當他清楚去新疆是來自天上的呼召後,曾經這樣寫道:'這是上帝的善良、純全可喜悅的旨意。'他接受差遣去新疆的唯一理由,是因為這是他所愛的上帝的旨意。因此,他樂意遵行祂的呼召。'"
(圖 3-20 愛彌爾•費西爾巴凱,即巴富羲醫生,出自 Marshall Broomhall, To What Purpose?)
等待四個月後,終於啟程前往新疆。去新疆有三條路線:一是陝西省—甘肅省這條線,是航特、馬瑟和三位女杰所走過的,雖然慢卻安全,但時逢戰事被封鎖(1931-1933 年甘肅回族穆斯林在馬仲英的帶領下暴動,攻佔東疆許多地方)。第二條是繞道西伯利亞,雖然路程要更遠,但是途中大部分可以坐火車,然後從北疆的塔城進入。第三條是那些瑞典宣教士常走的,從印度北部穿越山脈進入南疆的喀什,這條路線危險且可以通行的季節很短。出於對宗教的憎恨情結,蘇聯共產主義當局拒絕了他們走西伯利亞路線的簽証申請。
最後,這幫年輕的宣教士決定開創一條通向新疆的新路線,駕駛汽車取道內蒙古進入新疆。巴富羲因為有豐富的汽車知識和技能,被指定採購汽車等所需設備。在外人看來,這條路線要經過的沙漠實在危險,簡直就是去送死。但是,對於宣教士們來說,冒險是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。令人鼓舞的是,這支團隊中有三個人會開車,還有一位工程師和木匠。更令人高興的是,帶隊的是已經在新疆宣教 25 年、旅行經驗豐富的老宣教士 -- 航特先生。
他們在天津購買了兩部中美合營公司的一噸半汽車,四排檔,質量一流。除此之外,還準備了大量的食品、汽油等物品輜重。整個團隊有七位宣教士(包括航特先生),外加一名向導。宣教士分別是:負責 "軍需" 的石愛樂(Otto Schoerner),管理加熱和照明的朱佩儒(Drew),汽油、水和輪胎的供應是柏愛生(Parsons),趙立德(Joyce)負責行李打包,何志仁(Holmes)是總工程師。巴富羲和何志仁去天津接車,開回北京,十分愜意。9 月 8 日,全體成員和兩部汽車乘坐貨運火車,前往張家口。獲得駕照和行駛証後,於 9 月 13 日駕車順利通過張家口關卡,從內蒙古正式踏上前往新疆的旅程。道路極其難走,第一天只前進了 54 英里。
第二天下午,經過一個蒙古小定居點罕特因—蘇木(Hattin Sumu),這是瑞典宣教士們工作的地方,因此有一位蒙古牧師和一些學校的孩子們,接待了這支宣教團隊。傍晚,他們到達了一個西方探險隊營地,意外地見到了航特牧師在烏魯木齊就認識的美國旅行家拉提莫(Lattimore)夫婦。蒙古境內的路況不僅糟糕,還充滿危險,穿越戈壁、沙漠和乾旱的河床,汽車時速只能保持在 15-20 英里,耗油量遠遠高於最初的估計。一路上汽車多次陷進沙子、淤泥,多次拋錨,常常需要修車,甚至是拆掉大修。同時,他們也看到許多美麗的自然風光,迷人的晨曦,壯麗的山川和河流,彩色的沙漠,還有海市蜃樓。旅途中証明,戈壁灘是最好駕駛的安全地帶。
他們的蒙古人向導薩拉特(Cerat)先生能力非凡,頭腦靈活,駕車技術精湛,給整個團隊提供了重要的幫助。途中,他們受到中國和瑞典聯合探險大本營的熱烈款待,並認識了探險隊負責人奧納(Horner)博士。奧納博士還為他們供給了珍貴的50加侖汽油,後來証明,這是能夠讓他們開到新疆哈密的保障。在營地休息了幾天,住在舒適的蒙古包中,如同在家中一樣。
告別了奧納博士,繼續西行。為了渡過納林河,他們將汽車的零件幾乎全部拆掉,讓七隻駱駝拉過河去,然後再重新組裝好。10 月 14 日,進入新疆境內,天氣驟然寒冷起來。夜宿明水城的時候,氣溫竟然降至攝氏零下 10 度,以至於第二天要加熱汽車的水缸才能發動。終於抵達東疆的大城市哈密的時候,每輛汽車只剩下 10 加侖汽油!巴富羲感嘆說:"主是供應之源,超過我們夢寐以求的期望。"
(圖3-21 圖中遇險幾乎翻車入河 出自 Marshall Broomhall, To What Purpose?)
(圖3-22 宣教團隊在途中:包括領隊的航特(胡敬潔)先生和蒙古人向導薩拉特先生在內,共計八人)
在哈密,他們住在航特和那三位宣教女杰曾經住過的客棧,受到熱情慷慨的款待。當時馬仲英的回族穆斯林軍隊正在哈密,被新疆政府派來的俄羅斯歸化軍包圍封鎖(俄羅斯歸化軍,就是蘇聯共產主義革命後,逃亡到新疆並歸順中國政府的前俄羅斯忠於沙皇的軍隊)。兩軍對陣,情況十分危險,巴富羲他們竟然沒事一樣順利通過。到達奇台後,停留了六天。最後的 130 英里路況極佳,只用了 6 個小時。1932 年 11 月 9 日中午,經過 57 天的旅程,終於抵達新疆首府烏魯木齊。馬瑟(馬爾昌)先生熱情地歡迎他們的到來。晚餐後,他們一同唱聖歌並祈禱,訴說旅途的見証,並由馬瑟朗讀了《詩篇》第118篇。
巴富羲在信中還提到,在烏魯木齊市的短短幾個月裡,他和馬爾昌先生意氣相投。他說,馬爾昌時年 46 歲,來新疆已經 20 年了,但看起來甚至比自己還年輕。烏市有一些外國人會說英語。其中,科爾克嘎德(Kierkegaard)先生來自丹麥,妻子是挪威人,他是新疆郵電局的局長,能說流利地道的英語。還有一些外國人,大多是德國人和俄羅斯人。在書信中,巴富羲表達了自己對胡敬潔和馬爾昌的敬佩之情,提到這兩人合編過一本滿文字典,以及將《天路歷程》譯成了維吾爾語。在兩位宣教士的牧養下,教堂裡每個星期天都坐滿了人,包括哈薩克人、突厥人(維吾爾人)、蒙古人和漢族,到了後來,只剩下漢族基督徒的禮拜聚會(筆者:可能是因為回族和維吾爾穆斯林暴動而導致的現象)。他認為,這些基督徒不僅要來參加禮拜,還應該在別人面前公開自己的信仰,這對於有穆斯林背景的民族,是不容易的。此外,巴富羲還為烏魯木齊的落後狀況感到痛心:這個城市沒有任何的排水系統,環境衛生惡劣,每年都有許多人因為感染傷寒、痢疾、猩紅熱等病而死亡。最初,新疆政府懷疑這六位年輕的宣教士是來從事間諜工作,曾經對他們進行監視。[161]
然而,這支年輕的宣教團隊抵達烏市沒有多久,新疆的政局就迅速惡化。主要原因是,新疆主席楊增新被刺殺後,由內務部長金樹仁接替,但是金樹仁執政不利,導致維吾爾族和蒙古族聯合暴動。根據三位女宣教士的遊記也可以得知,楊增新有能力和頭腦,對教育感興趣,盡管其統治嚴格。[162] 航特也認為,在楊增新的統治期間,新疆相當和平穩定,但繼任者金樹仁卻是軟弱平庸之輩,還吸食鴉片,沒有能力控制違法亂紀的現象。[163] 盡管馬仲英的部隊於 1932 年在俄羅斯歸化軍的包圍封鎖下,撤出哈密並退回甘肅,但是 1932 年底,新疆吐魯番、鄯善、托克遜等地的維吾爾穆斯林都開始暴動。1933 年初 1 月,也就是巴富羲他們到達 2 個月後,各路維吾爾族和回族穆斯林叛軍聯合集結,直逼首府。
1 月 29 日星期天上午,烏魯木齊市內教會的基督徒們正在舉行禮拜,穆斯林叛軍突然抵達攻城,全市一片恐慌。(筆者:根據本章前面的介紹,1932 年 8 月甘肅回民馬仲英的叛軍二次犯疆,兵分兩路,南路由回族和合加•尼牙孜的維族穆斯林軍隊,聯合攻打佔領鄯善和吐魯番﹔東路由回族和維族聯軍佔領哈密,1933 年初包圍攻打迪化﹔次年 2 月蘇聯紅軍出兵才擊退回維聯軍,解迪化之圍)。當時市區內有七萬人口,基本上都是漢族人,而圍城的穆斯林軍隊有數萬人。好在俄羅斯歸化軍先遣隊已經在 1 月 17 日進入烏市,奉命保衛首府。2 月 21 日星期二,歸化軍與穆斯林暴動軍隊在城外展開激戰,擊退了穆斯林軍隊,同時根據總督(金樹仁)的命令,將郊外的穆斯林(筆者:應該主要是維吾爾族)居住區夷為平地,屠殺男女老幼的穆斯林平民,掠奪財物。3 月中旬,更多的歸化軍從阿勒泰等地調到迪化,他們帶著3千頭駱駝,滿載從各地掠奪的財物。與此同時,還有幾千名中國東北軍趕到,他們是在日本侵佔東三省時戰敗後,繞道從西伯利亞來到新疆的正規軍隊,戰斗力強。
不知道什麼原因,金樹仁又得罪了俄羅斯歸化軍。4 月 12 日,歸化軍與穆斯林軍隊達成協議,發動軍變,要取金樹仁首級(參看本章第四部分:金樹仁當日即電告南京辭職﹔1930 年被南京政府派到新疆負責剿滅馬仲英暴動的盛世才,被任命接替金樹仁的職務,正式統管新疆)。金攜家眷成功脫逃,從塔城進入蘇聯,繞道回到中國內地。
[160] 本部分内容参看海恩波先生的《何竟如此》Marshall Broomhall, To What Purpose?, 1933 年伦敦宗教短文书刊协会出版,汉文版译者:尹道明先生,2009年5月27印刷;同时参看英文版。注:作者海恩波先生是内地会的会刊《亿万华民》(China's Millions)的主编。
[161] Mildred Cable and Francesca French, George Hunter: Apostle of Turkestan, 第91页.
[162] Mildred Cable & Francesca French, Through Jade Gate and Central Asia, an Account of Journeys in Kansu, Turkestan and the Gobi Desert, 第 263 页。
[163] Mildred Cable and Francesca French, George Hunter: Apostle of Turkestan, 第84页.